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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小丽单身,朋友们偶尔会介绍男性朋友给她认识,她不止一次地遇到这样的情景——男方在看了她的短发照片后,回了一句:“好看,但我觉得长发应该更好看。”作者|钟楚岚
编辑|桑桑
来源| 如是生活Lives
ID |zkopen163 蒋纯露仍记得自己去剃寸头的那天:从理发店出来后,她又开心又激动,在和朋友们视频通话时,不知怎么的竟落下泪来。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,反正我特别开心。(有一种)自己不再是一个女人,变成了一个人的感觉。”一些00后女孩们,为了“抵抗‘服美役’”(泛指为了迎合大众审美和社会要求,而不得不维护外在形象的种种行为),或是“解放天性、追求自由”,主动剪去长发,剃成寸头,用最“原生态”的形象,迎接生命的快乐。
“女性剃寸头是离经叛道?”蒋纯露22岁,是安徽宣城的一名证券行业从业者。 剃头的念头源自去年10月19日,那天中午,原本还计划着双11囤护发精油的她,恰好刷到一个豆瓣小组——“女生寸头超爽”小组,组内有3200多名成员,几乎每一个发帖的女孩,都在分享剃寸头的快乐。豆瓣小组首页|截图
看过组员们的分享,“剃个寸头”的想法在她心里野草般疯长。好不容易熬到下班,她急不可耐地冲出办公楼,一头扎进老年理发店。 那是一家常为老年顾客服务的店铺,店面很小,只摆得下三张理发椅,门面的右侧放是前台和打印机,兼营打印业务。在这家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理发店,蒋纯露花了20元,得到了自己满意的寸头。 蒋纯露相当果断,但多数女孩在剃寸头之前,会有大约半年至两年的“犹豫期”。这段时期,她们受困于“离经叛道”、“像一个‘刺儿头’”、“太像男性”、“可能会影响工作”等种种想法,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。 江苇航出生于2002年,是天津某高校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大二的学生,她不太清楚剃寸头是否会影响此后的工作生涯,没有恋爱经验的她也很难回答“寸头是否会影响异性缘”等问题,唯一清楚的是,她想要剃寸头,已经想了整整两年。 高中阶段,江苇航想剃寸头,纯粹是因为课业繁忙,长发很难打理。纠结了两年后,去年5月,想成为一个极简主义者的她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,发帖的女孩写道,寸头就是最好的极简。 江苇航觉得很有道理,拉着爷爷和妹妹一起去了理发店。 去的时候,她穿着白色上衣,搭配一条半身裙,“剪了寸头之后,我就穿着裙子出去,发现很多人都在看我,感觉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。” 江苇航害怕陌生人直勾勾的目光,和不加掩饰、意味不明的打量,从那以后,就很少再穿裙子。 和江苇航同龄的乔霁,也经历了长达半年的思想挣扎。 有一天,她在网上看到了一幅叫做《跑过去的女性》的韩国条漫。女主角在漫长的赛跑中逐渐意识到,自己所追求的美,不过是他人灌输的有关“美”的理念,于是大胆反抗,剃掉了符合社会主流审美的漂亮长发。 《跑过去的女性》节选|作者供图 漫画中,一名男性喊道:“你难道不知道最近不管理外表的话,求职也会变得困难吗?特别是对女性来说,这方面更重要哦。” 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回答:“那就由我们来改变这样的世界。” 受到漫画鼓舞的乔霁终于下定决心,在去年暑假去剃掉了及肩短发。万千发丝落地的那一瞬间,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放松,“剃掉的不仅是我的头发,也是我对外界看法(所感到)的焦虑和烦躁。” 剃寸头的另一个阻力,是Tony的不配合。 “我澄清一下,本人家庭没有重大变故,没有失恋,没有生病。”去年11月11日,李小花在开篇加上这么一句话,外加好言好语地跟理发师商量好半天,理发师这才答应帮李小花剃一个寸头。 但剃到头发还有两三厘米时,理发师说什么都不肯继续了:“我是美发师,我要为你负责的,我不能给你再剪了。” 李小花望着镜子里的自己,觉得也不是不能接受,便开心地付钱离开。 原先的李小花有一头“黑长直”,会穿红色吊带裙、精心搭配饰品、“凹造型”拍艺术照。 她发现,把自己装扮得很好看时,总能收获大量的赞美,但是,这种赞美也渐渐地成为了她的枷锁,让她时不时地考虑,“今天是不是看起来状态不好,需要化妆来修饰一下”。 剃了寸头后,李小花拍照不再开美颜,她可以对着寝室杂乱的背景自拍,也可以把摄像头怼到下巴前,用“死亡角度”拍摄。 最近的一次自拍,是她走在校园的马路上,阳光洒在她的身上,形成了自然的补光灯,而她开着原相机,自信而舒展地露出了微笑。李小花剃寸头前后|受访者供图
“突然体会到了男生的自由”剃寸头,不仅要克服内心关于传统社会规训的那道坎儿,还要面对来自家庭、亲戚朋友、甚至陌生人的审视。 剃头前,李小花和父母报备,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剪寸头?” 周围的朋友也劝李小花,一会儿说她脸型不适合寸头,一会儿说这个发型不适合穿裙子,一会儿又说寸头难养,可能要半年才能长到原来的长度。 湖南衡阳的张小丽面临着“同款”烦恼。 张小丽觉得,女生剪任何长度的头发,都可以像剪指甲那样简单,想剪就大胆尝试,不要因为害怕“不够温柔”、担心“像男的”就望而却步。 “我当然不会倡导每个女生把剃寸头或剪超短发作为正确答案,但它应该被列入题目的选项中。我们可以考虑好不好看、适不适合自己,但做任何选择,都不是仅从男性视角来考量。” 但是,剃寸头以后,妈妈总是在她耳边念叨“不够女人”,亲戚也说,“你头发这么短,就应该穿中性点的衣服,不应该穿裙子,看着太奇怪了。” 张小丽也觉得奇怪:“我怎么穿凭什么要听你的?” 哪怕顶着寸头,她也不为自己的着装设限,之前买的长裙、短裤,她依旧照穿不误。 张小丽单身,朋友们偶尔会介绍男性朋友给她认识,她不止一次地遇到这样的情景——男方在看了她的短发照片后,回了一句:“好看,但我觉得长发应该更好看。” 以前,她会担心寸头影响异性缘,但现在,她更愿意讨好自己,而非取悦别人。寸头或许会让一部分男生“望而却步”,但总会有能够理解她的人出现。 刚刚剃完寸头的张小丽在寝室里的自拍|受访者供图 有一次,她穿着背心和运动裤去便利店买卫生巾,收银的阿姨跟她搭话,“一开始以为你是个男生,看你买卫生巾,再听你说话才知道是女生,为什么把头发剪这么短?” 张小丽不想回答,对收银员尴尬地笑了笑,但对方仍旧不依不饶地追问,张小丽丢下一句“我觉得剃了方便”,离开了门店。 每认识一个新朋友,她都要重新解释一遍自己为什么要剃寸头。 “一开始还会回答,后来就烦透了这个问题。为什么跟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?” 张小丽不是唯一被认成男生的女孩。 乔霁是四川绵阳人,剃了头发后,经常会被认识的人说,“你怎么剃了个儿娃子(男孩)头”。被说得多了,乔霁忍无可忍地回怼:“寸头为什么是儿娃子头?女的不能剃?你是不是性别歧视。” 即便被误解、被质疑、被一次又一次地提问,女孩们依然觉得,剃寸头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。 “寸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方便舒服,早知道就早点剃了!”乔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。 乔霁留过及肩短发,也扎过马尾,已经算是好打理的发型,但仍然需要时不时地把耳边碎发撩到耳后,以整理仪容。长久以来,这成了她的习惯性动作,剃了寸头后,她撩发的手落空,才发觉过去整理头发的频率有多高。 张小丽则觉得,“我突然体会到了男生那种自由,那是绝大部分女生从来没有拥有过的感觉。” 去年考研复习时,她每天早起赶去图书馆学习,会在出门前画个眉毛、涂个口红,再把长发盘起来,加起来可能要20分钟。 而现在,张小丽几乎用不上梳子。每次洗完头,她都随便擦一擦了事,如果头发翘了,就往手上沾点水,再往头上抹两下,让头发看起来平整些。 洗头这件事,也出现了更简化的版本。 蒋纯露甚至连洗发水都不需要,洗面奶的泡沫直接往头上一带,“一呼噜”,头就这么洗完了。 发型还改变了蒋纯露的穿衣风格。 现在,她按“穿着可以跑起来的那种便捷程度买”,例如偏休闲类的舒适服装,而不是仅局限于某些场景的衣服。此外,她还把穿着体验不那么舒适的女性化服装全处理了——该捐的捐,该扔的扔;发圈、发卡、抓夹、吹风机、卷发棒也统统不需要,一起打包送回老家。 变化的不止发型,女孩们终于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。 乔霁上个月坐大巴时,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,然后开始骂骂咧咧地谴责前方车辆,最后还不忘加一句,“肯定是个女司机。” 她忍不住反驳,“你怎么知道是女司机?你是千里眼还是会预知?不知道为什么要乱造谣?” 司机被她问得当场哑火,乔霁则暗暗得意,换作以前,她可能会顾及车上的其他乘客,担心发生冲突,但这一次,她不想再退步。事后回忆起来,乔霁说,自己当时的想法是:寸头都剃了,怕你干啥?
“我好像把自己打扮成了展品”高考结束后,江苇航的小姨告诉她,“多买点新衣服和化妆品,打扮一下自己,做一个真正的女人。” 江苇航来自于一个重组家庭,父亲在7年前再婚,继母平日里鲜少和她交流。父亲的妹妹,也就是她的小姨,从某种程度上成了她更亲近的女性长辈。收到这样的叮嘱,加之朋友们也在学习化妆,江苇航跟随潮流买了口红和粉底液,还购置了漂亮的日系JK制服。 但尝试后,她清楚地意识到,对她而言,化妆、涂口红、还有穿上JK制服本身是不那么舒服的,“穿上JK制服之后要扮演淑女身份,不能做大动作,还要时刻担心被人偷拍。” 而她需要为了表面的“漂亮”,去忍受这些不舒适。 剃了寸头后,江苇航买了一个剃刀理发器,打算往后自己剃头|受访者供图 进入大学后,李小花步入了和江苇航同样的境地。她发现周围的女孩们都很会化妆,很漂亮,起初,她也想变成她们那样。 “但是后来我想了想,为什么一定要变成那样?为什么只有那一种模式?” 她会刻意不下载部分时下流行的社交软件,因为不想受到流行文化的影响。社交平台上,为了提升传播效果,博主们往往会使用固定标签和固定句式,如“女生必看”“女生必穿”“女生必买”等等。李小花不喜欢这种套路。 张小丽也在“买买买”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,变好看、变精致这件事,是没有尽头的。不论买了多少商品,商家总有下一次活动,也总会有下一批限量款,“你觉得这次不买,好像下次就没有了,其实根本就不需要。” 有时,她穿上一件稍微修身的衣服,就会莫名有种不自在的感觉——好像把自己打扮成了一种陈列的展品,去吸引别人的目光。 只有穿上宽松的衣服时,她才会感到特别的自在,“我每一个动作都不是为了给别人看,而是原原本本地展示真实的我自己。” 追求真实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女孩们还多少也有点担心:职场上,老板们能否接受一个剃了寸头的女员工?发型是否会影响自己的生计? 去年大专毕业后,学美术出身的蒋纯露做了半年艺考老师,但发现自己实在不适合教书——她无法把自身不认同的传统观念教给下一代,于是从艺考单位辞职,转行去了证券行业。 剃完寸头准备去上班的第一天,她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如果老板让她留长发,她就辞职走人。 一开始,蒋纯露背对着老板坐,老板借机开了句玩笑:“怎么来了个男同事?” 玩笑过后,老板再也没提起过寸头的事,蒋纯露松了口气。 法律行业的李小花则没那么幸运,她在西安一所高校读法律系,校内有一些外出对接法律实务的学生组织,要求女生不能染发、不能烫发,更不能像她一样留寸头,甚至规定,女生的发圈必须是黑色。 李小花是受访者中唯一一名明确表示未来不会再剃寸头的女孩。可以预见,在不远的将来,李小花还会留起头发,步入职场,成为一名遵循职场规则的律师。 不过,不论是否保持寸头发型,剃寸头的记忆都会完整、鲜明地保存在她们的脑海中,带给未来的自己冲破束缚的勇气。 重要的是,女孩们应当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,不止发型、衣着,还有自己的生活。(文中均为化名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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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转自公众号 如是生活Lives(zkopen163),每一种生活都值得被看见。今日推荐,点击下文即可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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